轉載：我真正的稱呼叫做：台灣人！---屏東馬卡道族的現況 [潘謙銘]

引用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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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卡道族－潘謙銘

馬 卡道族一名稱，是來自日本民族學家伊能嘉矩，在屏東內埔鄉老埤村也就是現在屏東科技大學設置的所在地。以一位耆老報導人的口碑而定名的。而大部份的學者， 卻習慣用隸屬於台南地區的平埔族群名「西拉雅族」稱之，或列為亞支。如以日人國份直一的論點，以「壺」做為西拉雅族的指標物，那可以如此稱之。但如以語言 分之，則在荷蘭的文獻的記錄上就有差（不對）。

　　其實在學者或研究人員的報導上，有許多以祭祀、語言、區域、遷徙等文化生活的主、客觀概念以偏概全的謬點論說。例：信耶穌的基督徒就是猶太人？講華語的都是中國人？祀奉三山國王的是客家人？住非洲的都是黑人等不一而足，這論點實有商榷之處。

　　以一位在「日本起山」（接收台灣）後的採訪之報導：『我們本是來自打狗（高雄）地區，名叫「馬達道歐」，-------。』這可能是敘述幾百 或幾千年前的的代誌，而僅只單據一位老者的談話，如果他是一位非常喜愛「畫虎爛」的高手「虎爛先仔」（憑空捏造或不實之語之意），憑一位此號人兄，這是很 容易創造歷史的。就這樣，因著那位可愛的報導耆老的傑作，台灣將屏東地區的平埔族人（鳳山八社番），都列入「馬卡道族群」的思維裡。在鳳山八社有分東港溪 東岸與西岸的習俗與祭祀日期及方式有它不同之處。

　　在屏東沿山地帶，靠近平埔（平地之意，日人稱熟番為平埔人是因此意。）附近的部落村庄，延至恆春半島大概都有可能是馬卡道族的人為數不少。但 都在長期受傷害及漢化教育的過程中，有意無意的遺忘或不承認，或閩南化、或客家化，而自以為是漢人。這種現象在現在被政府承認的原住民族身上，已經也在拷 貝（影印）早前的平埔族人的心路歷程，而自以為或願做身為一個不被瞧不起的「白浪」了。

　　自解嚴以來，台灣本土意識抬頭。在一些如：台原、常民等之學院派體系外的法人團體單位有心推展及培育田調人員之下，台灣在地的文史工作相繼成 立蓬勃發展，在各地從事培育工作。逼迫著各學院教育體制中，不得不去面對本土的東西。也造就了教育當局在各級學校裡，強調鄉土教學的重要性。

　　屏東也在如此的環境氣氛下，多人投入了田野調查，認識在地身旁的人文事件而給予記錄。加上相關本土協會陸續的成立，讓屏東的文獻缺乏、文化沙漠的情況大大的改善。特別在原住民族的研討方面，更是繳出不錯的成績。

　　1995年高雄市立文化中心文藝季，祭出『馬卡道夜祭』的主題。把台灣許多、特別是青少年所不熟悉的「平埔」，在台原機構劉還月先生的策劃之 下，頭一遭的抬出官方單位的舞台上。台南吉貝耍西拉雅族的平埔夜祭以古曲「牽曲」、屏東高樹加吶埔的馬卡道族人的「趒戲」；更甚者是以屏東滿州及台南吉貝 耍的「尪姨」，以做法術（巴利西．排灣族語－祭禮、巫術之意）替代傳統文藝季由當地名人或貴賓以開鑼型態的方式，而展開平埔族人在台灣的神秘面紗。在這千 載難逢的機會中，不時的在在有意的強調中，教育人們認知在台灣人的身上，有大多數的人（自認是漢人者）都或多或少的流有平埔血脈。

　　隔年1996年屏東加吶埔，在新任公廨主委汪進忠先生投入田調工作行列下，把停擺失傳60年的「鳥（雨）王祈雨」祭祀，再次重現在當令的節慶 裡。吸引大批媒體、報章等的相爭報導，地方文史者及學者專家的重視、記錄；公視平埔族專任記者潘朝成先生也做全程的記錄播放報導。將以為已消失在屏東的平 埔文化，像黃俊雄布袋戲的人物「藏鏡人」現出神祕面貌般的震撼大眾，看到復活的「平埔」。但唯一不足之處，是平埔的老祖祭典，感覺是依憑記憶「秀」出的。

　　相繼的研究人士投入在屏東探討平埔文化的行列，讓屏東不少地方，報告出不少的有關平埔相關研究。特別在赤山萬金庄因著在戴炎煇所著『清代台灣 之鄉治』附錄一的「赤山地方的平埔族」記錄，更讓多人的覬覦（這兩個字好像不太適合用在這裡，但因赤山萬金庄的多數人不承認且否認是平埔人，所以研究者， 只好偷偷的不敢明目張膽的明查暗訪──是尊重吧！？），而有不少的報導。赤山萬金庄現仍舊存有一支「矸仔佛」（日人國份直一認定西拉雅族系的標示物 （壺）），和一尊屏東平埔族人所祀奉「老祖」轉換金身的開基祖神像，及「趒戲」的傳說。

　　屏東內埔鄉的老埤村及屏東科技大學旁中林村的大埔，還存有完整從早前留下來卻沒被丟掉，或遭破壞的老祖遺跡「豬頭顱」，而置放在老祖祠裡被祀 奉，這算是奇蹟、是異數。老埤地區從各地來的開墾遷徙過程是有點複雜，但當地的平埔族人承認是平埔者為數不多。筆者的先祖是在百廿年前因了信仰天主教，受 當地人的迫害被逼出走，避教難而從老埤遷移至離三公里外的萬金天主堂，讓神父安置在萬金落腳。認真的說，筆者是老埤人，卻無奈的回不了老家，是主的安排？

　　恆春半島地帶留有不少的祀壺，甚有自稱其老祖是赤山萬金祖的。筆者曾至墾丁地方上班工作，只因了這個因素。現在的恆春老祖還存有其祭祀，是光 復後，挖出埋在大樹下的「老祖矸仔」（瓶子）後，想恢復往前祭祀，因聽說早前是有跳番戲，就請就近的原住民族來跳「番仔舞」。筆者離開墾丁時，因大多數老 祖是私人祀奉，或經濟能力有限，無力聘用大批人員跳舞的開銷，而由社區媽媽教室土風舞班代為操刀下海跳山地舞，費用省了，如是同社區，被邀請表演那就免費 囉。現在大部份有祀奉的老祖的地方，都是寄居在從外頭割香請靈來的漢族神明之籬下，而變為副神了。當然在每年正月十五的上元（元宵）老祖節日，就會故意被 遺忘，或變相舉行聊備一格的祀禮；應付、應付、交代、交代，可憐！我們的老祖既然落到如此下場。

　　前言有提，屏東地區的平埔部落中，大多數人對其身份的不承認，導致古老的老祖祭祀消失。在採訪中得知其實祂消失的歷史並不長遠，大致上都是光 復後，因受日本人統治下的「皇民化──眾神歸天」，將老祖隱藏。國民政府來後給了台灣人的信仰自由，想恢復祭典，卻礙於「尪姨」相繼去世的凋零，後續無 人，而式微、消失。追究式微的原因，採訪得到的是：在日治時代因公學校大多設於漢民地區，受到同學因口音的不同、服役時受到同袍的嘲諷、出社會工作受到老 闆、同事、同僚不同待遇或在公立機構辦理事項被調侃的直接傷害。這些只是為了一個原由：你是平埔仔。原住民族在現代社會仍同樣的在求學或服役或從事工作 中，受到如出一轍的待遇，現在。在這種情形之下，那個在地的本地人願做為一位被瞧不起的人種？所以盡其所能的想辦法來達到升格身份的做為，脫胎換骨期望能 當一位高高在上，傲氣十足的漢人。終其原委是來自漢族人的傲慢和無知而產出──輕視（沙文）。

　　但！但！就在學者專家們以及在地文史工作者，對屏東老祖祭祀式微感嘆之時。在去年（2000年）的元宵日，因在赤山萬金兩地採擷不到平埔影 子，想到隔壁村落的加匏朗庄碰碰運氣，卻震撼了台南師範研究生陳榮煇及兩位中研院潘英海的兩位女助理與萬金的文史工作者──就是筆者潘謙銘啦！等，看到不 可思議的事件。當中最最遺憾的是音樂學者林清財，因在屏東文化中心有一場演講，而錯過加匏朗活生生的正宗老祖祭祀。（當日有留下完整的錄音、錄影記錄，後 來在6月10日萬金平埔活動中，他彌補了此遺憾。）

　　當日經歷赤山萬金兩庄的失望，不抱任何期望的態度，帶著電力不足及底片不夠的器材到了加匏朗。下午四點半時分開始，禮儀是從漢式的拜天公開始，卻不經意的，「尪姨」忽地唱起道地請示老祖的平埔語曲母。再接下來的儀式，實讓我們傻了眼。

　　日治時代有一位對台灣原住民族做深入調查記錄的日本人類學家鳥居龍藏，對屏東的平埔族的祭祖儀式，其中有描述椰子杓的樣式。「響潭社是個平埔 族部落，今天算是他們祖先的生日（祭祖的日子），------祭祀的日子，番女用椰子製成的杓子舀酒給客人。這種杓子附有樹枝一般的把柄，柄上插滿羽毛以 象徵樹葉，看起很有趣。----」（遠流1996，探險台灣，鳥居龍藏著，楊南群譯，310頁）也有一張日據時代屏東響潭糞箕湖婦女手中拿著椰子杓的照 片。在屏東做平埔田調的，都會聽到在老祖祭祀，在牽圓趒戲（馬哦咾mo-oiau）時，用雙連杯敬酒。這些都曾聽說，卻無緣看到。

　　今天在加匏朗，我們就是那麼樣有福氣的看到活生生的椰子杓、雙連杯古文物出現在眼前，他們仍保留這古老的寶物，而且東西不新，它的歲數大概很 老。還有兩位傳說中由兩位十二、三歲少女扮演的仙女，祭品中的仙蛋、祭祀時用的埔羌葉（牡荊）等相當老祖的祭祀品。族人圍繞成圈，在尪姨的帶領下一起唱著 以閩南語發音的「趒戲」曲，而後從當地的主廟先帝廟行走到三百公尺外的仙姑祖廟去（當地人稱老祖是仙姑祖）。到達仙姑祖廟前，同樣再以更隆重的祭祀，再圍 繞成圈「趒戲」，直到夜色晚矣。

　　據當地人說，每年從不間斷，都有在做。只是近幾年來，人們因工作，而慢慢有消退的情形，僅尪姨、仙女和幾位委員聊表一格的做，但祭品不減。當 然不再像往前的邀請別庄的人們狂歡三暝三日，將「豬母稻種」耗盡殆絕（「豬母稻種」意：將僅有的不可動用的食物品也都拿出來宴客）。

　　最最難能可貴的是，當平埔族人都在極力否認平埔族身份時，卻在加匏朗人的口中說出：「本來我們就是平埔人，有什麼不好意思講出來，平平都是人嘛，有什麼見笑。」

　　趁此語重心長的籲呼很自卑而不敢承認或曾經受傷害的平埔人呀！請您收取悲憤的心，人不自重那有尊重，一齊站起來，讓我們大聲的向台灣人民說： 「我們都是平埔人」。（漢人不會因您說是漢人，他們就會接受您，而把您當做是漢人；因為台灣省的漢人都知道什麼地方的人是何許人也！同樣台灣的原住民族， 無論您是在平地住多久，閩南話、客家話、國語講得多道地，每個人都知道您絕不是「白浪」。）別人如看您「瀑瀑」，您就看他「霧霧」嘛。

　　後記：

　　2000.06.10屏東縣婦女發展會假萬金教堂內，舉辦「屏東情．平埔祭．文化行－－牽圓來趒戲」。加匏朗仙姑祖受邀晚會時演出，把該祭祀 禮儀完整的展示。他們的趒戲曲，是個人即興對話對唱，不是齊唱式，很早以就用河洛語發音。加吶埔還帶著傳薪的國小生來此表演。最可愛的是萬金庄因著這個活 動，老人家也組團報名參與趒戲，把以為都沒有了的東西，再挖出來，且是自發性的。

　　萬金教會也表演了從1882年有照片記錄，全省唯一的「掍棒隊」。同時也有激盪到赤山萬金人的平埔意識，發現有不少的人願了解或承認是平埔人 了。但必然也有不以為然的人持反對、反彈的聲浪；特別是老一輩曾受傷害過的，說：「本來人們都已經忘了我們是平埔人就好了，幹嘛再搞活動，來再度傷害。」

　　「平埔」好像是唯一可以代表，住在台灣平地地區族群的符號稱呼，雖不喜但卻要無奈接受。但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訴大家：「我真正的稱呼叫做：台灣人！！」

　　被政府承認的原住民族們呀！請您們也這麼說，好嗎？

　　2000年7月23日是一個值得記念的日子且慰藉的代誌，就是高雄市有一條道路，命名為「馬卡道路」。位在高雄美術館後方與鐵路平行的新開大馬路。這是台灣第二條以平埔族名稱呼命名的。

　　（以上有一些文筆上，有帶點閩南語的語句和文法，請試著習慣它！俗稱台灣國語。）